2006年9月17日 星期日

採菇記

您知道嗎,這一種看來不太起眼的生命型態,竟然讓我們一家人窮數年的心思四處尋覓、駐足、趴在地上觀察、讚嘆它的美。

故事是這樣開始的。有一天晚上在逛 SOGO 樓上的紀伊國屋書店,老大在書架上找到一本印刷精美的蕈類百科全書, 一如往常,看到喜歡的書,他就說帶回家。我翻了翻,一看是原文的,再者全是專有名詞,就跟他商量不要買, 因為爸爸看不懂也就沒辦法講給他聽。但他說自己可以看,堅持一定要帶回家。我們在書店的角落裏僵持了個把鐘頭, 直到書店要打烊了,看他這麼的執著,只好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情順了他的意。

從此,我們就展開了一段驚奇的採菇之旅。

第二個週末,我們搭著新竹客運來到了出磺坑。 有一座跨越汶水溪的吊橋,引著我們來到了河對岸的礦場。 我們從索道附近一條蠻陡的產業道路一路上山。 當時老大四歲多,可以邊走邊玩,老二只好負在背上。 我們一路談天說地的來到半山腰的工寮,有一群狗遠遠的看到陌生人走近,
就衝過來直吠,只好蹲下撿拾石頭虛張聲勢一番。 再往前走一會來到了平坦的山徑入口,老二下來牽著走。 我們東張西望,就是找不到菇在哪裡;直到一個山凹處, 矮身穿過一株半倒的樹幹下方,抬頭終於看到一叢小小不起眼張著白色蕈傘的菇。 正在高興的當兒,一對老鷹呼嘯一聲,就從我們頭上的密林裡直竄而出,留下美麗的驚鴻一瞥。

爾後,在北插天山腳下的溪畔、擎天崗草原的牛糞上、武陵農場通往煙聲瀑布的山坡上,都留下了我們的足跡。

國小入學的第一天,孩子在東海教堂旁邊的草地上拾了一株碩大白色的綠褶菌,捧著帶到教室給老師、同學看, 從此,同學們只要發現了菇,就會迫不及待的召喚他前去觀察,他成了一個小小的專家。

這一路走來,小孩並未成為真正的蕈類專家,但由於他的執著, 我們有機會深入的了解自然界中這一種奇特的生命型態與它週遭組成的生態系,也是人生的一種幸福吧。

YM 2005-07-28

小綠青苔

擎天崗、冷水坑這一帶是我們住在台北時經常造訪的地方。 我們總是由故宮的後山,那條經由大樹下小饅頭、平等里、衛星通訊站的路上山。

那時,澤兒還在牙牙學語,步履還是搖搖擺擺的。 我們常把車停在冷水坑谷地的路旁,就牽著他的小手盡情的倘佯在這片美麗的山谷。

路旁有一顆半個人高的火山彈,即過去火山爆發時噴出凝固形成暗棕色的安山岩。 我們讓澤兒在上面練習"爬岩",教他三點不動一點動的方法。 他說:爸爸,你也上來爬! 我就跟這著他趴在這顆岩石上攀爬。 往下爬的時候,看到我的腳正要舉起來的時候,他趕忙提醒我:
爸爸,你要小心,不要踩到這顆小綠青苔喔! 原來,在這小小人兒的眼中,這一叢叢不起眼的青苔有個名字,還是個十分珍貴的小小生命。

爸爸,你要小心,不要踩到這顆小綠青苔喔!

我在台灣的高山森林裡闖盪了十餘年,雖然那壯闊的美讓我一再觸電, 但總是腳不停蹄的從這個山頭奔向那個山頭,何嘗注意到腳邊這些不知名的生命。

澤兒的心讓我開了一扇窗,放慢腳步,重新觀察體會生命旅程中的每一片風景。

YM 2005-07-08

夜探松蘿

兩年半前的秋冬之交,蘭陽平原一如往常瀰漫著冬季的潮濕, 下午四點左右,我們一行七個人,三大四小,來到了松蘿湖鞍部前陡坡的起攀點。 在泥濘不堪的山徑上,歷經四、五個小時跋涉, 遠遠望著拳頭母山的雪山稜脈,看得到卻走不到,此時已是強弩之末。

與 Cary、媽媽商議以定行止。 媽媽依著過去的經驗不要暗夜行軍,決定要折返,澤、恆兩兄弟和媽媽一起下山。 Cary 決定上攀,帶著子岩、子榆兩小兒續行。 和咪咪交代了一下路況,他們轉身下山後,我就回頭去追 Cary 一家三口。 東北季風肆虐的北台灣山區的冬夜,處處隱藏著危機。 第一次和 Cary 一家出來爬山,實在不放心他們是否能應付突發的狀況。 霧氣籠罩著四週的山頭,松蘿湖依然是這麼的美,前一次來此露營已是二十幾年前的故事了。 很難想像這湖水竟然是南勢溪的源頭之一,這水,不知道要多少歲月才會湧現在淡水河口呢。

我們沿著湖畔繞行一週,子岩、子榆興致高昂的觀察一些水生的昆蟲。 不知不覺間天色暗了,茫茫細雨又飄了下來,催促聲中我們踏上了歸程。 翻過鞍部回到方才分手的地方,天色已經昏黑,雨卻下的更大些了, 一行四人,卻只有一隻手電筒可以照路。 前面咪咪母子三人帶了雨衣雨傘,手電筒卻是留在車上。 與 Cary 商議後,就拋下他們父子三人,一路急奔而下。

暗夜在這密林裡奔行,只能藉著餘光透露出樹影的濃暗來判斷落腳處, 偏就這般的泥濘,稍不留意還是滑跤。 一腳高一腳低的跑了一個多小時,終於在登山口前不遠的山徑上用呼哨聲追上了母子三人。 媽媽還是同往常一樣撐著傘招呼著兩兄弟慢慢的下山,我鬆了一口氣。

在濃濃的霧雨中尋著了車子,拿了兩盞頭燈一頂帽子就急忙的往回走。 天色全暗了,這一家三口還好嗎?焦急萬分,可是兩隻腳就是不聽使喚。 尋尋覓覓,約莫又走了四、五十分鐘,終於在山徑上碰到了 Cary 一家。 他們一副沒事人的樣兒,子岩、子榆雖然頭髮全身都是溼答答髒兮兮的, 可是還是邊走邊玩,還一路找著草叢裡的蟲兒, 不小心滑了一跤,就施展出他們最拿手的馬戲團平衡功夫來,金雞獨立,穩穩的站直著身子。 把手電筒、帽子遞給他們後,就一路邊走邊聊的漫步下山。

謹以此文懷念這一家人,這與自然融合充滿勇氣的孩子們! 

YM 2005-07-06 於北迴鐵路

2006年9月12日 星期二

山體位移

前一陣子大夥去了一趟合歡山,路經環山部落,特地把車停了下來,瞻仰巍峨的雪山主峰。從志佳陽山瓢罈池這一條路線我沒走過,望著接近山頂的那一大片裸露的岩石,心悸不已。

續行,翻過平岩山支稜後,遠遠的就看到整個梨山的肩狀地形,前後左右整座山從梨山以上到福壽山整片都是光禿禿的,三十年前的梨山已經有很多的果園,但是現在這麼大面積的開發,似乎是一個無政府的地方,森林禁伐之後,這些國有林地是否被假借承租造林之名而行開墾濫種之實。

往年為了爬山我經常往來中橫公路,但是沒見過這樣的路況,路的外側地基往下傾側,因為斜度蠻大,只得往內側行車;有些地方,整個公路突然往下陷落二到五公尺的深度,必須小心翼翼的通過,但是有幾回還是磨到了底盤;路往內彎經過山谷溪澗經過的地方,山背陰影下沁涼的水氣清爽的氣息不再,全部都變成了土石流肆虐過後的景象。經過梨山,心想是否每次颱風豪雨過後,這裡都必然成為一個孤島,而這個孤島並不安全,福壽山農場而下的土石流隨時蠢蠢欲動。

往大禹嶺的路上,我原以為這邊的坡度比較大,應該會好一點吧。卻望見整個果園連同鐵皮房子從山坡上滑落下來,這樣的景象伴隨著隨處可見果農抗議的與果園共存亡的白布條一路懸掛到了大禹嶺的隧道口。合歡溪不見了,畢祿溪也不見了!

大禹嶺用餐後,一出發路就坍了一大片,從上方的稜線上整個坍了下來。過去步行上合歡山,都是從隧道口旁邊的小徑上去,一直上到隧道正上方的鞍部處,再橫切過去接到上山的公路。這條小徑現在已經整個崩毀了。

一路過來看到的景象,我心理不禁然浮現出「山體位移」這四個字,九二一地震後,雖然記憶漸逝,而這個災難才方興未艾。整個山體受到強烈的震動,除了表土崩坍以外,地體的岩層結構想必也被擠壓、扭曲、撕裂了;而整個地貌經過百年來的墾伐,完全喪失了保護山體的能力,豪雨不只是沖刷了表土,地體的裂縫也被快速的揭露出來。而所有這些土壤、這些果園的敗根殘枝、垃圾、肥料、農藥,通通被傾倒入大甲溪這個曾經被號稱稱譽全球的偉大的水力發電工程,如今成了龐大的攔砂壩,從德基水庫一路以降至天輪發電廠。Y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