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9月29日 星期六

經由飼養寵物培養出對生命的態度

飛行之夢始於天空中來去自如的鳥

像鳥一樣翱翔於天地間,是人類實現飛行這個夢想之前的極大渴望。百多年來,不知多少人前仆後繼投入這個大夢,而飛機的問世,既是實現這個夢想的偉大見證。

對兩兄弟而言,像天空中的鳥,展翼高飛來去無拘,是人生中奇妙無比的經驗。而若能駕著自己親手打造的飛機直上九霄,就跟背上生有一對翅膀動輒千萬里翱翔的鳥一樣神奇。就在他們亦步亦趨地實踐這個夢想之際,孩子們也醉心於養鳥。

家裡應孩子要求養過的寵物不出五種,其中烏龜最耐折騰也是養得最久的生物―數年,養魚的時間最短―一週吧,鳥居中。其中又以養鳥的過程最為刻骨銘心。

當孩子還小的時候,曾經養過鵪鶉、白文鳥…,皆因不諳鳥性而失敗。但,鳥一直在孩子的心中佔有一席之地,不曾忘情。所以,當我們從台北遷徙至宜蘭之初,即允了孩子們的要求。可以養鳥,有但書:「廣泛閱讀與鳥相關的書籍,育鳥的常識,深入了解鳥的習性及心理,善盡鳥爸媽之責,最後,是愛惜生命,絕不因任何理由行棄養之實。」只有達到這個要求,養鳥,才會成真。

千方百記阻擋他們的興頭,挑戰他們的決心

2002年,初秋,剛搬好家,新地方、新環境仍處在適應與熟悉階段,加上冬天潮濕寒冷,不宜幼鳥繁殖。等春天再說吧。書上不也說,春天是鳥類繁殖的季節嗎。

孩子接著就問:「什麼時候春天會來?」嗯,農夫插秧的時候,我說。2003年,春天雖來了,卻因SARS、禽流感致人人恐慌,自然不是養鳥的時機。我暗自歡喜,呵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媽媽,農夫的秧苗都快高過我的膝蓋,我們是不是可以養鳥了?而且我們該看的東西都看完了,」孩子又問。瞧!禽流感還在發燒呢,再等等,等稻子成熟,書沒有了就再去找兩本回來,我說。

七月,入了夏,田裡的稻子全上了超市的貨架。「媽媽,春天過去了,農夫的稻子割掉了,現在又已經是夏天了,我看你跟本不想讓我們養鳥。」哥哥看穿我的心思,問的斬釘截鐵。

雖說應允了孩子養鳥,還是祭出任一可拖延的藉口,千方百記阻擋他們的興頭,挑戰他們的決心。說穿了,我百般不情願他們養寵物。我們都知道,多的是養寵物養到後來,全成了父母的事哩。我怎能讓這情況發生呢?哪知道,兩小既不放棄還十分積極的,讀完書單上所有的書,繼而上網找資料,還找到鳥醫生…等等,這些在我看來全是眼皮外的事,他們都關照到了。他們已經準備好要接下鳥爸媽這個擔子。

兩個孩子不論是決心,毅力,還是等待的功力,讓身為母親的我,不得不豎起拇指,讚一聲,了得!

鳥園初探

經過一年的充實,孩子們積累關於鳥類的知識有了根底。唯不足是常識和實際飼養經驗。走吧,鳥園走一遭,聽聽人家怎麼說。自此之後,逛鳥園成了我們的樂趣之一。我們拜訪過不計其數的鳥店,還曾為了一睹繁殖場的盛況,母子三人不辭老遠的跑到彰化鄉下的鳥園,一窺究竟。

逛鳥園,消磨光陰不覺速。眼看秋天將至,再不實際演練,只怕是又得擔擱到來年。難得的是,一年多來,孩子們在這方面始終堅持,積極以對,說什麼我都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潑冷水。於是,在九月初的一個星期六,母子三人趕個大早,再度來到晨光氤氳中的台北,整條街都是鳥店的西園路。都還沒開呢,等嘍。

籠中之鳥,或爭鳴,或哀泣,或雀躍,或沉默,心裡雖難過,總是答應了孩子的事,何況他們已經用行動證明了養鳥的決心。

在這條街上,沒有理論,有的是活生生的經驗。每爿店都能提供給我們最想知道的事,每位老闆都是我們的老師。孩子盡所能的提問,店家給的答覆不好,就換下家。那個老闆答的敷衍,就跳過去。直到遇見一位正在餵雛鳥進食的先生,這才終止我們不斷移動的腳步,收斂起游移的目光。

那位先生是鳥店的老闆,不同於其他鳥店老闆之處是,他餵鳥的態度像極了在照顧自己的嬰兒。他和孩子說話的樣子就像老友親切,還很驚訝於孩子們胸中鳥知識竟如此豐富。一點都不吝於指導孩子們,養鳥要領及該注意的細節。還說鳥是有情生命,也有心情起落的時候,該如何關心照顧等等。

養鳥,實踐誓言與責任的開始

兄弟兩人各挑了一隻剛出生的的情侶鸚鵡―雛鳥。哥哥的小鸚鵡,綠色,名為「很多人」。弟弟的,是羽色較豐鮮的桃臉情侶鸚鵡 (人工配種或變種),喚「沒有人」。很多人,沒有人,雖不同窩,情深親切,相依相偎。

鳥兒一向早起,日出之前。為了不讓兩隻小雛鳥捱餓,小兄弟倆十足盡責的父母,日日趕在小生命張嘴狂嘯之前,即備妥食物。瞧他們照顧幼雛的姿態、動作,一如天生的父母。餵食之後,還要跟牠講講話廝磨一番,人鳥親密的程度,簡直就像親子。「很多人」和「沒有人」在小兄弟倆悉心照顧下,快速長大。牠們也會回應,鳥爸的呼叫。人對鳥付出全心意的照顧與愛護,鳥回報人則是全然的信賴。

飛行,是鳥與生俱來的本能。初學飛行的小鸚鵡,那樣子就像蹣跚學步的幼兒,樸拙可愛。兩隻鳥,在客廳裡初試身手,追逐嬉鬧,常常算不準降落點的距離,不是撲空便是飛過頭掉下來,然後拍拍翅膀繼續飛。窗帘頂端,沙發上,書櫥的邊緣,冰箱上,還有你的頭…都是牠們停棲的好所在。

「沒有人」受驚嚇高飛

兄弟倆帶著「很多人」和「沒有人」在家門口曬太陽,好讓牠們能夠門裡門外進出自如。哪知道鄰居小男孩一個莽撞,騎著單車呼嘯而過,「沒有人」受驚嚇,倏地高飛,停在一樓冷氣孔的窗欄上。牠嚇壞了,不停的向下張望。地面上一團緊張,令牠再往上飛高。牠的飛行技巧和體力都還在幼鳥階段,無力一口氣衝上屋頂,一共休息兩次,最後飛上屋簷。不見了。弟弟張口結舌,一旁觀望的人也都傻了。

弟弟難過的吃不下飯,眼眶紅紅的擔心「沒有人」不會自己找食物,怕牠給其它鳥欺負…。不時到門口、社區裡,用牠聽得懂的語言呼叫牠。偶爾會傳來幾聲和「沒有人」相似的叫聲,可是當孩子們衝到門外,那個聲音也消失了。一天過去,不見蹤影。

夜晚來臨。牠今晚在哪裡過夜?吃飽了還是捱餓?還好現在天氣還暖和,不然就糟了,異口同聲。

第二天,仍不見「沒有人」。雖也像昨天,乍聞鳥鳴,當我們奔至門外,無影無蹤。

下午,外出為「很多人」找個伴回家,因為,情侶鸚鵡喜群居而且兩兩雙雙形影不離,一方面也為安撫焦急的弟弟以分散他的注意力。畢竟,我們都不知道「沒有人」是否還會回家?

羅東的鳥園裡沒有和「很多人」大小相當的情侶鸚鵡,連雛鳥都沒有。所以,我們挑了一隻白文鳥的雛鳥,回家。

傍晚,自天空傳來數聲似「沒有人」的叫聲,「很多人」回應熱切。

第三天,清晨,那熟悉的鳴叫,聲聲如喚,哥兒倆急急忙奔出家門,循聲追尋,忽遠忽近,忽高又低,繞著社區奔走。我們斷定,「沒有人」回來了,只是一直都看不到牠。在家裡,「很多人」顯得焦急,不斷回應那清脆焦躁的鳴叫。

麻雀護航,「沒有人」安然返家

十點鐘左右,「沒有人」的叫聲幾乎就在頭頂上。哥哥抱起鳥籠―很多人在裡面―衝了出去,弟弟跟著奪門而出。弟弟以「沒有人」熟悉的語調頻頻喚牠,「很多人」也賣力的叫著,一來一往,越發地急切。

「在那裡,就在我們家對面的屋頂上,我看到了,」弟弟說。鳥生性敏感,太大的聲音、動作都會讓牠們驚慌亂飛。於是,我們全都安靜下來,慢慢的,我們看到「沒有人」出現在屋簷的邊緣,兩旁各立著一隻麻雀。屋頂上方也還有許多鳥觀眾,就像地上站著的我們和鄰家孩子們。

「沒有人」的飛行技巧未臻完善,對於距離和降落點的準頭仍有誤。現在,牠要從高處向低處飛,看來有點猶豫躊躇。磨蹭半天,終於有動靜了。牠站的地方是三樓屋頂最頂尖之處,所以牠先飛到二樓的冷氣窗台上,而身旁一左一右那兩隻麻雀也陪著牠一起向下飛。喘口氣。不知「沒有人」跟麻雀說些什麼?這時候,弟弟已經伸出手準備接住牠。哪知道,「沒有人」一個俯衝,撲到弟弟的頭上而不是他的手。髮絲光滑,牠還差點滑下來。

「沒有人」在外流落三天,一直都沒有飛遠,看來是社區裡的麻雀之家收留了牠。不只收留了牠,還護送牠回家。終於,弟弟破涕為笑。

嘰哩咕嚕―白文鳥

「沒有人」回來以後,那隻白文鳥就由媽媽照顧,牠的名字叫―嘰咕。活潑,撒嬌,愛吃兩個人的醋。

嘰咕比兩個人都小。現在,是二比一,嘰咕一直都是少數。牠經常挑釁,喜追逐,時不時就刁難戲弄兩個人,直到牠們發怒。鳥也會吵架,吵起架來還蠻兇的,嘰哩咕嚕,神也聽不懂。可是,三隻鳥已經吵成一團,不知誰的羽毛,悄悄地自空中飄落。

事實上,嘰咕來了以後,熱鬧很多,雖然始終不敵兩人陣線,可是牠自有一套進攻耍寶的招式,帶給我們許多樂趣。

「很多人」生病了

「很多人」倦容滿面,不太健康的樣子。尤其牠的眼睛,總是水汪汪的有分泌物,不時用腳搔抓眼睛周圍。為此我們跑了幾家獸醫院,想知道為什麼。可是,大多數的獸醫,診治的範圍僅限於四隻腳的動物,對於有一對翅膀的鳥實在無能為力。就在我們束手無策之際,想到網路上那位在台北開業,專門診治鳥疾的李醫生。

在電話中得知,「很多人」可能患了眼疾。患眼疾的原因可能是微生物感染,另一個原因是,鳥店裡的鳥全數擠在少數的幾個籠子中,其中若有鳥隻生病或感染,極易將病原傳染給其牠健康個體,影響甚鉅。因此,店家經常就在飼料中加進高劑量抗生素以防鳥隻感染,而病鳥並沒有得到醫治。一旦病鳥被飼主買回家,不再有抗生素的抵擋致病況現蹤,情況輕微的吃藥之後即好轉,反之,花錢買到的就只傷心一場。

鳥醫生出於愛鳥,棄獸醫專治有翅膀不分體型大小的鳥,尤其是賽鴿。在他的診所二樓,就有許多種類不同但同樣令人喜愛的鳥,以鸚鵡居冠。在鳥診所中,也有不少需「住院」接受特別看護的小鳥。

經診斷,「很多人」確實患了眼疾,且有惡化跡象。除了點眼藥外,食物中也要加入藥劑,才能幫助牠抵抗病毒。幸好「沒有人」和「嘰咕」,沒有感染。但好景不常,雖投以藥物治療,「很多人」仍不敵病毒的脅迫,離開彩色世界。面對此景,哥哥傷心淚汪汪。

哥哥想要再擁有一隻鳥,我們要他經過這一陣子再說。理由是,「很多人」才剛離去,立添新寵,多少有遞補填平傷痛的心裡。這麼做並不恰當。我們要孩子真真實實的面對,寵物已然離去的事實,學習接受無常,學習跟自己的心和感覺相處。

金門之旅,致「沒有人」誤以為主人棄養鬱鬱而終

住在金門的朋友,邀我們去玩。首先就是,鳥呢,有誰能幫我們照顧幾天?由於我們在家自學,要搭飛機去玩,自然是選在飛機航班比較經濟的週間。這樣問題就來了,週間,人人都要上班上課,任誰都騰不出時間來幫你照顧鳥。在大家都沒空的情況下,只有帶著走囉。

到金門要搭飛機,自然是先詢問航空公司帶寵物鳥登機的相關規定。檢疫等問題。電話上,台北松山機場回答說,要問航空公司。

改撥復興航空松山機場櫃台,櫃台人員說,這是國內航線不用檢疫,台北到金門,金門回台北,可以攜帶寵物鳥登機。在松山機場,當我們劃位時,再度跟復興航空機場櫃台人員確認,得到的答覆仍然是肯定的。於是,母子三人加「沒有人和嘰咕」,開心的搭上飛往金門的班機。

當我們結束金門旅程,回程在金門機場辦理劃位時,復興航空櫃台人員先是說,鳥可以登機,但要在貨艙,接著又改口說,不行,要檢疫,檢疫要一星期。不論我們怎麼說,乃至複述我們和松山機場的復興航空櫃台人員間的對話,甚至當時,我們還要求金門機場的復興航空櫃台人員,跟台北松山機場的復興航空櫃台人員求證。可是台北松山機場的復興航空櫃台人員卻不肯承認,先前有對我們說過任何可以的話,而且也不願證明,我們在登機前有再度確認。那我們是怎麼帶著鳥到金門的?

在當時,或許有禁止寵物鳥登機或上火車這個默契,只是尚未有明文規定,可是每個地方執行的都是她自己的版本,即使分屬兩地的同一家公司。也可以說,一個台灣,實際上好像是幾個標準不同的國家各自為政。

在鳥不能回的情況下,只得託友人暫時照顧。也就因為這個「暫時」,讓「沒有人」誤以為小主人棄牠而去,傷心氣絕。牠那知道,這個小主人正為了牠不能回來憂心忡忡,茶不思飯不想,一念及就淚汪汪。當我們聽到「沒有人」已經埋入地底時,弟弟哭倒在懷。有好一陣子,弟弟的心情一直處在鬱悶之中,直到嘰咕回巢,始開朗起來。

那嘰咕呢?我們正擔心著嘰咕會不會也發生同樣的情況。而嘰咕回巢也是經過一番曲折。

嘰咕回巢

大約一個多星期後,就在我們打算再飛一趟金門時,另一位朋友來電,你們的嘰咕在我手上。天哪!真是奇蹟,為孩子們的鬱鬱不樂燃起希望。由於朋友的住處離我們不遠,當時也管不得夜深了,一家人直接就衝到他們家去。

嘰咕在友人小孩的手裡扭動掙扎,驚慌失措,焦躁不安,羽毛蓬亂毫無光澤,雪白的羽翼呈黃褐色帶土,頭頂上有傷還失去一小撮羽毛。一看便知驚嚇過度,疲憊不堪,而且小了一大號。

嘰咕從雛鳥階段,一直都是我在照顧餵養。於是,我試著用牠熟悉的語調叫牠的名字,一次次。慢慢的,牠想起來了,當我伸手過去,牠立刻跳到我手心裡。握緊牠,用平常撫摸牠的手勢安撫牠,告訴牠,回家了。漸漸的,牠平靜下來,看人的眼光也不一樣,全身都放鬆了,安靜的待在我手裡。牠知道,牠回家了,不再有危險和強敵了。

之後才從金門友人口中得知,嘰咕其實是歷劫歸來。當「沒有人」傷心而絕時,嘰咕也飛了出去。當她叫牠的時候,牠會回應,可是多半時候牠還是選擇待在外頭。一日,她看到嘰咕在樹梢跟一隻白頭翁打架,白頭翁的體型比嘰咕來得大且兇,對著嘰咕猛啄,嘰咕則奮力閃躲,也會伺機反擊。

同一天,到訪金門的朋友將要起程回台灣,他們做了一個後來我們才知道的決定。時候到了。據金門的朋友描述:「我到門外的大樹下,對著樹上說:『嘰咕,要回家了,快下來吧,』說了幾次,嘰咕竟然就飛下來停在我的手上…。我們都感到不可思議。」

我們自金門返家後,前後約十天,嘰咕才回到家。嘰咕的生命力真是頑強,怎麼樣都要回家。

當我寫到這個段落,面對「沒有人」之死,仍未釋懷的弟弟交待我說,一定要讓看到這篇故事的人知道,養寵物要想清楚,養了寵物無論如何都不能棄養,這是面對生命該有的態度。還說,一定要將這家航空公司的名字寫出來,讓他們知道,他們的態度、沒有擔當和講話不一致,害死一條生命,鳥雖然不是人,但牠也是有血有肉有喜怒哀樂的生命體。

愛聽「尤里西斯生命之旅」電影原聲帶的嘰咕

兩三個月大的嘰咕,活潑好動急性子,橫飛直撲像個莽撞的小孩。愛撒嬌會吃醋,聰明的不得了。心情好的時候,跟個瘋子似的,憂鬱的時候,連話都少。一天到晚跟著兄弟倆廝混,飛東跟西,連哥兒倆打牌,牠都可以在旁邊幫忙掀牌。越幫越忙。

特別愛玩水,洗澡時,牠會跑到水龍頭底下沖個夠。有時候,連茶杯裡的水也不放過,跳進杯子裡涮一圈出來,張開雙翼,然後用極為誇張的方式將身上的水給抖掉。

喜歡照鏡子,可是又受不了看到鏡中的自己,總以為有人跟牠爭寵醋意橫飛,立刻就啄回去,還以鏡中自己顏色。

牠總是跟你搶電腦鍵盤,然後蹲踞在鍵盤上怎麼都不肯讓,你要將牠挪開,牠的喙快的機關槍似,射出一連串不悅的抗拒。接著,兩眼緊盯著螢幕不放。我們也很想知道,到底牠在看什麼。

善解人意,牠會靜靜的站在你的肩頭或蹲伏在你掌心,與你同在。

嘰咕喜共食。除了飼料,牠喜歡酥脆的烤麵包或餅干,可是牠只要吃你手裡的,從不撿桌面上的。牠還喜歡吃蘋果、桃子、蓮霧等甜脆的水果,但不愛黏黏的香蕉。

嘰咕很懂得怎麼找人。鄉下的房子多透天,屋內有樓梯,牠簡直就是天生跟著樓梯旋轉的飛行高手,而且到不同的樓層時,牠會停下來在樓梯口左顧右盼,所以不管我們在那一層,牠都能輕易尋得。牠還喜歡跟在你的腳邊,一起散步。正因為,牠這個放心大膽的嗜好,也是日後意外發生的原因之一。

嘰咕尤其愛聽「尤里西斯生命之旅」電影原聲帶的旋律。奇特的是,每當牠聽音樂的時候,雙翼自然下垂至桌面,全然的鬆軟,一付攤在沙發裡的感覺。鳥,是很敏感的生物,像嘰咕這表現,若非整個環境提供給牠絕對的安全感以及全然的信賴,否則以鳥的敏銳,這麼做是有違生存原則的。每當樂音自音箱傳出之際,嘰咕早已挑好了閱聽的位置,你不叫牠或沒有其它夠吸引牠的事,牠可以蹲上一個多小時,直到整張CD結束。

我們常問,嘰咕啊,你到底是人還是鳥?我只能說,嘰咕是家裡的一份子。

嘰咕之死

生命以各種不同的面貌、姿態、形式存在,有出生就有死亡。而生命的長短,也不是我們可以預知的。不論生命是長是短,可以確定的,是生命極其脆弱禁不起撞擊,人是,鳥也是。然而,在面對生命消逝那一刻,換個角度思考,生,固然令人歡欣,死未嘗不是另一次,生的開端。這該是一個自我安慰、安心的理由吧。

嘰咕豈止喜歡待在我們肩頭、手上,牠還更常跟在腳邊轉,跟著我們走來走去。好奇特的嗜好,以至於我們經常要問,嘰咕你究竟是人還是鳥?牠的這個嗜好,意謂著跟我們之間於親密,也讓我們失了警覺。當意外發生後,我們才驚覺到,嘰咕原來這麼小,小到只盈握,小到一不小心便踢翻牠,還要了牠的命!是我們太粗心,才導致了這個意外。

意外,意謂著反常。一反常態,往往也是意外發生的起因。意外,無從預知,令人不知所措,造成的傷痛更為強烈持久。

晚餐前後是家裡忙錄,氣氛熱絡的一刻,媽媽張羅著晚飯,孩子們忙自己的事,嘰咕則忙湊趣。平常這時間,爐子上燒旺的湯水、高溫的油鍋、餐桌上的熱食,對橫飛直撲的牠,再再都是致命的威脅。牠得待在籠子裡,直到我們晚餐結束才可以出來。今天卻沒有。雖然這兩個小時,也是牠最無法忍受的籠中鳥時刻。今天卻沒有。

當孩子們從樓上下來,衝進餐廳之際,我交待他們去洗手,還要記得送嘰咕進籠子。瞬間,電話鈴聲大響,一陣忙亂,嘰咕受傷了,幾乎是倒地不起。我們愣住了,想都來不及想,事情就發生了,太快了。嘰咕命在垂危。事後回想起,似乎僅一個「劫」字可以解釋。

當下,孩子們立刻撥了求救電話,醫生問明發生的原因,判斷嘰咕可能會有大量的內出血,即在電話中指示我們要用濃稠的蜂蜜水餵食,還要觀察嘰咕的反應等。

比起醫生的判斷,嘰咕的狀況還更危急。牠已奄奄一息,雖仍聽到我們叫牠,可是牠的眼皮已經重的就快張不開了。牠還撐著,盡最後最後僅有的力氣,張開眼睛,看看哥哥,看看弟弟,最後看我。嘰咕臨終道別的眼神,似乎透露著,我們會再見面的訊息。

轉瞬間,血色快速從牠的嘴喙和雙腳褪去,羽毛的光澤亦消失於無形。可是,從嘰咕嚥下最後一口氣的兩個鐘頭裡,牠的身體一直都還是溫而柔軟的。我們為牠禱告,祈福,希望牠的來生「成為一個真正自由自在,快樂的人。」牠就葬在家門口的小小園子裡,只有6個月大。

生命之問

整個星期來,家裡漫著股說不出來的氣氛,哥哥說他也感覺到,只是說不出那是什麼,不知道該怎麼問。這是預感嗎?他問。而嘰咕之死,引領我們母子進到更深刻的對話上去,像預感是否真實,預感與現實之間的關聯,面對生命的態度,生命為什麼會消失等,還有許多問題是我無法回答的。

嘰咕的離去,也帶走我們部份的情感,一時間,無從適應,尤其兩個孩子年紀尚淺。在面對生命消逝,寵物死亡這一刻,他們才正要開始學習與接受。傷心流淚是必經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認識到生命的本質,面對生命該有的態度,相信自己的感覺,忠於內心的聲音,一生受用。我相信,嘰咕會永留在我們心中。

兩個孩子很棒,絕對是夠格的飼主。他們信守承諾,善盡職責,是真正懂得尊重愛惜生命也確實做到的人。人文的種籽,已然根植於他們內心深處,是建築生命厚度不可或缺的基石。Ω Mimi 2007 春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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